Christina 的說故事工作坊

女孩在城市裡的百貨公司當某日系品牌的化妝品專櫃小姐。

臉上的妝容細緻，今天的業績卻緩慢地像是塞著一堆淤泥的小河，讓豔光四射一直都所向披靡的美女笑容也彷彿少了那麼點光彩。

所幸，晚上她還有個甜滋滋的約會。約會的對象是個留學紐約的小兒科醫生，僅僅回到城市探親逗留一個禮拜，行程匆促。上週末在朋友的一個派對上認識，男人對她一見傾心，馬上就要了她的電話，當晚眼睛可沒放她離開超過十秒不說，回到家連外套都還沒脫呢，邀約隔天碰面的電話已經殺到，人就還杵在她家門口的台階。已經很久沒碰到如此直接剖白的追求者了，女孩想，城市裡的男人不知是被寵壞還是被嚇壞，個個都是像是掉了膽的小鬼，曖昧是曖昧，卻只是光說不練，完全沒似個像樣的獵人。

虧他們還是男人呢，不來追女人？沒點膽識怎麼行。女孩有點不屑的想。也罷，那部電影的名字不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了嗎，「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他其實沒那麼喜歡妳，真是全天下女人的福音，還能不一語驚醒夢中人？

所以今晚的約會她不是沒點期待的。這是第三次約會。前天下班後在咖啡館聊得很開心，但是後天男人就要回紐約了，還沒點表示。接下來該怎麼走法、他對她的心意、有沒有點共識那麼點計劃？至於她自己，沒碰到喜歡的人寧可小姑獨處也不願和莫名其妙男人們打發時間，這點自負她還有，但是當她真的碰到了喜歡的人？對方的追求雖然直接，但是時間太短，究竟是不是個可以認真交往的對象也很難說，只是她真的喜歡他的彬彬有禮、他談起家人那種閃閃發亮的神情、還有從言談裡讓她覺得正直的個性‧‧‧哎呀哎呀，莫非當真陷下去了？

下午的時間就在這些閒扯淡中過去，等她回過神來，已經過了交班時間，代表她要遲到了。匆忙中她想起隔壁櫃的小美今天才拿了粉底液樣品給她，說是新產品，夜晚使用能讓臉有柔焦效果，特別有朦朧美。沒想太多，女孩連忙補起粧來，唇紅齒白，饒是個水靈佳人。看她眉如彎月，一雙大眼閃閃動人，鼻子俏挺地嬌美可愛，嬌美可愛，嬌美可愛，嬌美‧‧‧欸？不對呀，怎麼鼻尖有一顆一顆的小紅點如雨後春筍地冒出來，而且還朝兩頰漸漸漫延，頗有長江大水泛濫濤濤而來的勢頭‧‧‧

轉眼間她成了大麻子臉，一向頂著青春皮膚卻幸運從沒經過青春期的女孩怎麼經得起如此巨變，在化妝間就號啕大哭了起來，也引來了其他的同事。

「哎呀，妳這是怎麼了？怎麼臉上蹦出了這麼多小痘子？」小麗第一個衝進來，毫不掩飾地說。

「‧‧‧我‧‧‧我不知道啊‧‧‧」女孩邊哭邊說。

「妳今晚不是有個約會嗎，還不準備準備，快點‧‧‧媽呀，這怎麼一回事？」隨後進來的阿寶也愣了。

還是處理過許多客人疑難雜症的江姐最有經驗，拿起桌上摘了一角的試用包，「我看是過敏，妳先卸了它再說。」說完就迅速地拿了卸妝油，一刻也不容緩地在女孩臉上搓揉了起來。剛洗完，臉還刺痛地發疼，紅色小點在她姣美潔淨的臉上更是明顯，她們又拿了過敏藥讓她和了水吃下去。過了點時間，紅色小點才漸漸地散去，看來情況不太嚴重，只是暫時地皮膚過敏。剛經歷過一場驚險差點『變臉』的女孩和同事像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四個人都愣愣地坐在打著亮麗燈光的更衣間。

「去，什麼日子，妳也敢用試用包？妳這還算是個PRO嗎？」阿寶先打破寧靜。

「我沒想那麼多，因為它寫會讓不美的女人變美、美麗的女人更美嘛‧‧‧」女孩訥訥地說。

「哇，廠商拿來騙人的話妳都信，這下妳真的不是個PRO了。」

「哎呦！我也是女人嘛！」

「人說波大無腦，妳沒啥波還不長點腦！哈哈哈」

四個人當真笑成一團了。歷劫歸來，但是這麼高興地好像忘了點什麼事一樣‧‧‧剛剛阿寶好像講了什麼，嗯，我忘了什麼嗎？女孩有點不解地想。

一聲尖叫突地衝破雲宵，直見她像忘了爹爹少了娘一樣地衝出門，一邊看著她抓起一向認為時尚的iPhone。兩小時，三通未接來電，沒有任何留言。女孩連忙回撥男人的電話號碼，一接通聽到男人那聲「嗨」她就急急忙忙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剛‧‧‧(女孩心裡快速地轉了一圈，還是別告訴他，太丟臉了，要是他知道了不就也知道她為了準備和他的見面心神不寧、又想打扮特別的漂亮？太羞人了) 發生了點什麼狀況‧‧‧」

「我現在正忙著享受假期，無法接聽電話，如果你留言的話，我會在回到現實世界時儘快回電。Bye!」

什麼啊，電話留言。女孩嘆了口氣，又再撥了一次，聽筒傳來的還是男人魅力卻不是對她說話的聲音。

這天晚上女孩回家，輾轉難眠。

隔天拖著有氣無力的身體上班，女孩的低落連最高級的彩妝系列也掩蓋不住。

又過了一天。還是沒有隻字片語。

今天他就要回紐約了，女孩心想，唉。難道那些在小咖啡館裡的笑容都是她幻想的？那些兩人相視而笑的默契全是她編織出來、自己騙自己的戀愛？是真的太久沒戀愛了嗎？要不然她怎麼會對一個並不那麼喜歡她的男人動心、像是初戀少女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小姐，」女孩聽到聲音抬起頭，「有人送花給妳。」是送花的小弟。迎面而來的是八朵最嬌美的粉紅玫瑰，女孩喜出忘外，一定是男人送來的！雖然不是象徵俗辣辣愛情的紅玫瑰，但是粉紅色也行啦，只要他還記著我就好，女孩歡喜地想。她低頭拿出卡片，上面寫著：

        對不起‧‧‧都是我搞砸了妳的約會，還不出男人但是送妳最嬌嫩的玫瑰，請原諒我。小美

後面加了阿寶、小麗、江姐的簽名，「別愣啦，男人再找就有，但是今天老巫婆要來巡樓了!」

欸？老巫婆今天要來？她真的忘了，她真的忘了！這個月的業績到不到點？今天臉上沒冒痘吧？老巫婆最討厭她的櫃姐，尤其是彩粧櫃姐有任何脫粧、雀斑，連皺紋也不行。上回小麗不就因為前晚看周星星電影笑太大，眼角多了那麼一咪咪的魚尾紋給訓了四十分鐘，從身為百貨公司門面該有的驕傲、彩粧人員的專業、到城市女郎該有的風情和羞恥心，天呀，連羞恥心都出來了，她媽都沒老巫婆嘮叨，而她媽是真的已經很嘮叨了。

顧不得那瞬間看到是小美卡片的失落，也顧不得撿起今天男人就要回紐約的悵然，女孩連忙投入工作，一面忙著為客人推薦、一邊整理起報表。

「小姐，」

忙著整理資料的女孩抬起頭，自然反應地招呼，「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忙？」

然後迎面而來的是一大束但是看不出是什麼的花，雜七雜八地什麼都有的大雜匯，水仙百合牽牛花劍蘭各種顏色各種大小的玫瑰，外加後面探出一顆男人的頭‧‧‧ 什麼，男人的頭？他現在應該在去機場的路上吧？他不是要回去了嗎？他在這裡為什麼？喔不，是他為什麼在這裡？

「請妳幫忙，告訴我這位美麗的小姐最喜歡什麼花，好嗎？」男人真的來了！

「我挑了這麼一大把，花店很為難地笑了。可是我不想漏下妳最喜歡的花。」男人真的來了，還站在她眼前有點羞澀的笑。

「對不起，我知道那天妳沒來，妳可能不想見到我，可是我真的很想見妳，我想我該當面告訴妳我的心意。」男人真的來了，而且他想見我。

女孩從那一束大雜匯中，抽出了一朵紅色和一朵白色的鬱金香。「這是我最喜歡的花，我也想見你。」兩個人相視而笑，他快樂的擁住她，她心想，原來那些在小咖啡館的默契和笑容，是真的。愛的宣言和幸福的感覺，絕配。

「那邊什麼不入流的花呀？你們以為我在開花店嗎？」遠處傳來老巫婆尖銳的聲音。Oh who cares，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誰還會在乎老巫婆？